烈日炎炎,警车搬着一小块西瓜在越发滚热的石子路上快步前行着,前方不远处就是森林了,但是他想要回家还需要穿过这片槐树林到更深处去,警车的家在森林深处,那里生长着一大片青刚栎 ,树汁的甜美气息充斥其间。

警车抬起头瞅了眼枝头,那群该死的知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唱着跑调的小情歌,警车四下打量着,很好,没有松鼠,没有蚂蚁,也没有讨厌的麻雀,没有危险。

确认安全之后,他开始向着青刚栎林的方向冲了过去。警车没法飞翔,本来他本可以轻松地带着这片西瓜飞过整个树林的,但是他的翅膀在今天早上的一场战役中被扯掉了一片。

哦,那块西瓜看起来非常诱人,但是警车并不饿,今天早上他起的有些晚,常去的几个进食点都被别的家伙占据了,像往常一样,他将那些没有一点侵入别人领地自觉性的家伙通掀翻在树下,之后赶紧吃了个饱,并不是害怕那些家伙再爬上来跟他抢食,只是他今天有别的重要任务必须要做。

昆虫从不会以身犯险,这与live long and prosper的生存本能完全背道而驰。但是在蛹羽化之后的发情期来讲,这个绝对禁止项与交配本能总是有那么点儿冲突……

警车不会为了雌性而决斗,遇到打架的也总是淡漠地路过,他并不是没有进入发情期,而是他已经有了想要的配偶。

他喜欢住在隔壁青刚栎林旁边歪脖子山毛榉上的爵士。至今为止,警车都记得第一次遇见爵士的情景——对于一个独角仙来说,记忆实在是弥足珍贵的东西(题外话:那么点脑容量能记住毛线啊……能记住毛线都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然而警车就是记得,那时候他甚至都还未进入发情期,警车曾经想过为什么脑内反反复复都只有这一段记忆,一定是一种未知的神(爱)秘(情)力量,甚至能够改写自然的法则……(此处作者掀开前挡板射了观众一脸机械狗的能量液)

蛹羽化后的独角仙需要大概两周的时间才会进入发情期,警车在清晨觅食的途中发现了一只正在羽化中的同类,很显然前夜的小雨这让这个土洞有些坍塌,露出很大的洞口,警车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一只刚刚羽化的成虫,甚至翅鞘和腹部还是白色,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那只同类开始演变出漂亮的颜色,黑色的长角,底端有着两个漂亮的黑色突触,眼睛部分有片荧光,如同豆娘翅膀尖尖上的一抹蓝,白色的甲壳在晨曦中闪着娇嫩的光泽,透明的翅膀震颤着……

“拆!”那只叫铁皮的红艳天牛吐掉嘴里的树皮,啐了一口,

“你哪来这么多叽叽歪歪的形容词,而且不吃不喝盯着一只雄性看了大半个白天?”

“我只是很客观的去形容他而已。”被粗鲁的打断让警车有些不快,但是他要倚仗这只天牛帮他啃开树皮才能吸到里面的树汁,警车不喜欢争斗,当那些流着树汁的青刚栎上的食客变得拥挤的时候,他就会说服天牛帮他啃树皮,并且答应给对方寻找那只叫做克劳迪娅的雌性天牛……

“他就爬在那里无声无息地变化着,在我准备靠近的时候,把头微微一偏,倏忽间打着转飞走了,要是我当时不是做梦的话,我隐约还看到他笑了。”警车神经质地把话题进行到底。

他当时被对方愉悦而友好的打量盯了个尴尬,还奇怪最近自己是不是身材走样,为什么没看到对方扑过来——警车是一只漂亮的独角仙,即使不需要决斗,他的魅力也是显而易见的,没有哪个雄性会有这么漂亮的红色独角,每一个尖尖都是成熟季的浆果上最耀眼的红,牙白色的甲壳上装饰着规整对称的深灰色纹路……

“这真他渣的扯淡!怎么会有还没过刚磨合期的小鬼能飞的那么好,你在逗么?”

警车沉默了,他当时也在惊讶,他第一次起飞的时候磕磕碰碰,甚至把长角都撞歪了,可是那只同类展翅的姿态仿佛就像一只蜂鸟般灵巧,宛若舞蹈。

警车没有追上去,而是走近洞口在那只开口干净利落的蛹皮上寻找一些他想要的信息。

哦,他叫爵士,是只雄性独角仙……

后面一句被警车选择性忽略了。


“为什么要住在榉树上?”警车记得自己曾经问过爵士这个一直折磨他强迫症的问题,

“你是一只独角仙,应该住在青刚栎树上。”他一丝不苟地清洗口器,看着爵士冲着一只刚刚与他交配过的雌性挥着长角道别,那只雌性以五米一徘徊的缠绵悱恻姿态,在爵士温和随性的注视中晃晃悠悠地飞走了。

“美X斯邦威,不走寻常路。”警车被堵的有些无语,那些是爵士拉着他去人类生活区听到的,爵士对于那个装着会动的发声影像的方盒子很是感兴趣,最后在警车的生拉硬扯中才不舍地离开。

爵士对人类抱有过多的好感,即使这时候的警车并不了解人类,却隐约觉得这是莫大的危险,他总是劝诫对方不要过分靠近人类,然而爵士总是用黑色的小角亲昵地拱拱他,说什么”大丈夫,萌大奶”之类的话……

“让给我不觉得亏吗?”爵士倚着树洞假寐,撅起漂亮的黑角指了指飞远的雌性。

“不,我不需要。”警车想都不想地答道。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警车并没有想太深,雄性就雄性吧,反证他也打不过我,警车看了眼爵士,邓摇,展开翅膀飞下山去……


精美的礼物很难弄到,他必须铤而走险才能获得想要的食物,警车顺着各种五花八门的香气,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很有可能会找到食物的地方。

他慢慢地爬上垃圾桶,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如果他能把握住机会,就能毫不费力地得到这片西瓜。

对方当时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垃圾桶上专注地啃着那片西瓜,警车认识它,那是一只名为吵闹的深山锹甲,一个性子暴躁喜欢到处破坏的家伙,就住在森林的东边,没有人不认识他,因为这个凶狠残暴的家伙真的很能打。警车看着垃圾桶几个不知轻重的印度金锹,正在绝望地企图翻身站起来逃走……

怎么办,要放弃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警车转过身瞅着接近正午的路口,远处传来一阵犀利的风声,一个四个轮子的庞然大物正在快速向着这边驶来,警车知道那是什么,他快速接近吵闹,在一个巨大的罐头后面停了下来静静地听着。

警车并非是那些肌肉发达,只要看见同性就头脑发热直接冲上去一决胜负的家伙,相反,他身材在同类之中并不突出,只能说普通个头,然而他却总能在决斗中赢得胜利,因为警车更倾向于使用计策和技巧取得胜利。

就是现在!

警车突然飞了起来,向着对方扑了过去。很清脆的碰撞声,西瓜汁水飞溅,吵闹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撞的飞了出去……

“啊!渣的!”吵闹在被撞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长着倒刺的大钳勾住了警车脆弱的翅膀。

剧痛让警车颤抖了一下,他抓问了垃圾桶的边缘,没有再去看吵闹,背后拖着长腔的叫骂被那个四轮的大家伙的轰鸣盖了过去。

“咔嚓——”

警车忍着疼痛收好翅膀,掉过头娴熟地将西瓜穿在角上,附近还有很多别的竞争者等着抢夺这块甜美的战利品,他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警车走走停停,终于半途中发现了一个被蝉蛹遗弃的土洞,西瓜的颜色和味道都很容易被注意到,必须想办法遮掩一下,并且他现在不能飞行,必须保持体力随时应对随时有可能冲过来的家伙。

地面在震颤……

这是什么情况?!人类吗?!

警车并没有感觉到非常慌张,起初的惊讶一闪而逝,他动了起来,用后肢飞快地撩动着尘土,裹起瓜瓤。

“啊,一只独角仙!”男人发出一声兴奋地欢呼,快步跑来,身上扛着……

警车看到捕虫网的时候还是惊了一下,实际上昨天他听说隔壁栎树林里的那只叫千斤顶的同类就被人类弄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当时他只觉得一阵可悲,即使千斤顶是个力能扛鼎的出色角斗士,也最后难逃人类的魔爪。他打了个滚,一头钻进旁边的土洞,这下安全了……

安……

啊!!!虫神在上!他竟然……

竟然卡住了……

警车用力地挥动着前腿,然而这只是让他前进了一点点,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唯一的成果就是让他嵌在了洞口……

他的胸为什么那么大呢……?

一只手把他从洞口摘了出来,他注视着男人的眼睛僵在半空中不动了。

警车不是装死,也并非胸有成竹……他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与以往躲避红蚁的追踪,笑隼的捕食要难多了,即使是十几日前他刚刚蛹羽化就遇到那只名为闪电的大圆翅锹甲,也不曾这么紧张过。

同类,至少还能估计战略战术,不说赢得漂亮,至少可以将可承受损失降到最小,再不济也能溜之大吉……

然而无论是多么强壮的甲虫,在人类面前都是渺小的,警车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他把那些可能性全部过了一遍之后,也把死亡结局抛之脑后,然后他奇迹般地镇定下来,他用脚勾住网格用力撕扯,这个人类似乎没有发现,兴冲冲地走着,警车耐心地拉扯,随着轻轻地裂帛声,他欣喜地探出网外……

突然间警车看到了人类腰间的一个小瓶儿,里面有一抹熟悉的漂亮颜色……

他颓然放弃了挣扎,透过摇晃的网口愣愣地注视着爵士。爵士在瓶子里跌跌撞撞,似乎在焦急的对他喊些什么……

警车脑袋里只剩下掠过捕虫网的风声呼啸,

和那一小块脏兮兮的瓜……

(五十六个闰土,五十六只猹,五十六支闪亮钢叉放你家,五十六支钢叉汇成一句话,叫你偷瓜叫你偷瓜叫你偷瓜……)


警车默默地趴在玻璃箱底的苹果片儿上,那是从中国塔克拉玛干边缘的阿克苏空运而来的苹果,阳光在果片的冰糖心儿上透射过来,散发着香气,味道甜美的的就像爵士……

他刚经历了三场激烈的决斗,累的几乎要趴窝,然而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激起他的食欲了……

斯派克对他照顾有加——训练和饮食都是如此,从昆虫果冻到山竹火龙果,没有他不曾吃过的。至于训练,斯派克用世界上最沉的铁力木做成的小方桌做锻炼器械,

“掀桌吧,警车!”斯派克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兴奋脸这样对警车说话,看了眼旁边玻璃瓶里病恹恹的爵士,警车只能想一桌板糊他熊脸,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但是那么厚的玻璃墙怎么会被砸坏呢……

于是警车只能恶狠狠地注视着斯派克那张臭脸不停地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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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他在芝加哥最著名的虫相扑赛场拿下了冠军,获得了本年度虫相扑界最著名的HAsbro金奖,为斯派克赚取了丰厚的奖金。

按照常识来说他这种体型的独角仙是不可能获得这种终极奖项的,但是昨晚发生了意外,本该与他进行最终角逐的那只名为威震天的战神大兜带着三只印尼金锹揭竿而起,不知道是谁放开了舱室的门,所有的甲虫会飞的几乎全部都跟着一拥而上,整个会场陷入一片失控状态……

他赶忙用尽全速冲向了赛场边缘的玻璃瓶,用力把它撅向地面……可是他太虚弱了……

瓶子在混乱中滚落在地,并没有破碎,他拼命地扒着那个瓶口的塑料盖,爵士晕晕乎乎地爬起来透过玻璃瓶注视着他,

“快走!警车!飞起来!你会被踩碎的!!!”爵士在用力嘶喊。哦,他这么急,都忘了自己的翅膀已经折断了吗……

就在警车默默而徒劳地拼命撕扯着盖子的时候,那只蓝色的印尼金锹,停下来帮了他一把……

当他费力地张开被扯烂的口器,想要询问对方的名字的时候,那只漂亮的蓝色金锹开口了,

“我是TC,你曾经揍过我……”

警车碰了碰爵士的长角,再一转身,TC已经飞走了……

“我们一起走,pal……”

面对爵士急切的拉扯,警车只是摇摇头,爵士用黑色的长角焦躁地拱了拱他,他瞟了眼赛场上自己那只孤零零的断腿,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快走,爵士。”

爵士在慌乱的人群中沉默了,直到警车再次要催促的时候,爵士展开了鞘翅,带着宛如蜂鸟般灵巧的姿态飞了起来……

“我会来救你的。”他在一片嘈杂中最后听到爵士无比坚定的声音……

“我等你。”他只是虚弱而简短地回复,用尽全力爬回安全的地方,斯派克不会扔了它……

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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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老套的剧情他在那个装着会动的发声影像的方盒子看过许多遍,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怎么就这么忧伤呢?

警车啃了口苹果,很甜,很好吃……

可是他真的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他曾经听别的独角仙说过,这似乎意味着他快死了……

斯派克和玛瑙石爬虫馆的那份协议就放在他的玻璃箱旁边,警车看不懂,但是他从斯派克讲电话的话语中偶然分析出来的——他会被做成标本,胸口钉上长钉,摆在玛瑙石爬虫博物馆的显眼位置,这他都知道。

可是寿命将尽,竟还是有些不甘心,有意无意的,他总是会瞅着窗外出神,他是个现实的独角仙,可以如果没有些期待,那又要怎么活下去呢?

“硁硁硁……”

警车惊讶地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那是只属于他们彼此的暗语,

“想我了吗?”

警车读着频率慢慢回头,爵士正趴在箱子上开心地举着角叩击玻璃,

“我会回来救你的。”

警车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爵士的角高高地向上指着,

头顶的纱网被扯出一个大洞,

那里阳光正好,

正无拘无束地倾泻而下……

THE END.

最后修改日期: 2023-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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